北京延庆区石峡村背靠南天门长城,刘红岩出家门向北一望,就可以看到长城。每周五天,她背上双肩包,戴上鸭舌帽,手持垃圾袋和长柄夹子,上长城走一遍。
她是延庆区去年正式招聘的首批长城保护员之一。延庆是北京拥有长城的六区中,长城墙体最长的一个区,大部分都是无人看守的“野长城”。
去年起,刘红岩这批长城保护员集结,划分责任区,把这条“龙脊”管了起来。
80后的刘红岩在长城脚下土生土长。她听着长城故事长大,如今保护长城,“就像保护家一样”。周末和假期来爬长城的人多,刘红岩也经常上去,国庆期间,又到了巡查的关键时期。
02:34监督驴友下山,直到黑夜将至
虽然长城抬头就能看见,但刘红岩从家出发,得一个多小时才能走到长城脚下。山路窄而陡,两侧草木茂盛,几天就能长出一大截,她拿着镰刀开路,一路清理树枝和杂草。
9月末,早晨刚下过雨,刘红岩又上山了。
山路边躺着一架简陋的旧铁梯,原先是长城外侧游客私自搭在城墙上,方便随时上长城游玩。保护员们发现以后,及时移走,扔在这里。而城砖上已经留下了两个永久的凹槽。
长城上风力强劲,面对山谷风口的城砖被风化出了深深的洞。
新京报记者周博华摄
人为因素是长城破坏的重要原因,刘红岩的工作内容之一,就是劝阻和监督“驴友”。另外,监测险情、清理石阶、捡拾垃圾也是她的日常工作。
每天出门一趟,五六个小时后才回家,几乎日行两万步,带回满满两袋垃圾。午饭基本就是对付着吃口面包,喝点水。
放眼望去,依长城为界,一边是河北,一边是北京,雄关漫道尽收眼底。南天门长城不是景区,但秀美的景色吸引了很多游客私自前来观光。
“我们一般会劝说他们下去,如果不听,就一直跟着。”最长的一次,刘红岩跟了两个多小时,直到晚上八点天快黑透,跟游客一道下山。
她的包里带着一个笔记本,胸前口袋别着一支笔,见到有游客上长城,就让他们登记名字和手机号码。长城下山路入口处还有人值守,见到游客会让他们扫码登记。
鸳鸯楼一段还没来得及抢险,砖块本就松动,如有游客私自攀爬会很危险。下雨时,这些是刘红岩要重点巡视的内容。
位于山谷风口的一些城墙砖已风化出洞,留下岁月雕刻的痕迹。风化后掉落的灰渣、飘落到长城的枯叶,都由保护员们清扫。
“哎,看这砖都被踩坏了。”路遇一块断裂的城砖,刘红岩小心翼翼地拾起碎块,拼在一起,言语中透着惋惜。
巡查路上,她一手拿着黑色垃圾袋,一手拿着长柄夹子,看到瓶子、手纸,就低头捡起。游客常把垃圾扔到路侧的沟里,她就得到沟里去捡。“如果大家都把垃圾带走,长城才能真得干净。”她有点无奈。
狍子野鸡路上相遇,阴晴雨雪都有美景
石峡村为居庸关北部关隘,属古代战略要地,地势险峻。四块城砖码成一个台阶,几乎有半米高,磕碰膝盖、崴脚之事常有。
南天门长城有的段落十分险峻,一级台阶近半米高。
新京报记者周博华摄
每日一行,恶劣天气也难免,夏天烈日炎炎,苔藓纵横,下雨后地面湿滑,难以着力;冬日长城上温度低至零下20摄氏度,冰雪覆盖到膝盖,常常滑倒在地。遇到陡坡,刘红岩手脚并用,“要注意脚下,斜着会比较好走。”
时值初秋,白色的九月菊在路边开放。通往长城的山路上,有各种野菜和药材。“这是山葡萄,我们经常吃。”她指着一片黄灿灿的葡萄藤,“还有山蘑菇、山梨、山榛子、山豆苗……山豆苗凉拌特别好吃。”
这些都是她的舅舅教给她的。
舅舅梅景田今年已经73岁,自发保护长城近40年。前段时间舅舅还经常陪她上长城,一路给她讲长城周边的植物、物候和传说,每次都不重样。最近身体不太好,在刘红岩劝说下,才减少了上山的次数。
在村里,梅景田是个名人,人们敬称“梅老”,他保护长城的故事还进了村史馆。他对南天门长城了如指掌,哪里砖碎了,哪里又被人刻了字,他都门儿清。
除了野生植物,一路还会偶遇各种动物,刘红岩见过野鸡、狍子、獾子,还有蛇。她怕蛇,有时一天在山路上能碰到两次。夏天动物活跃,她经常找个伴,有时跟舅舅一道,有时跟别的保护员搭伴,有时小狗会跟她一起来。
“上来走一走,四处望望,看着层层叠叠的山和长城,特别舒服。”走到高处的敌楼时,她有时会喊一喊,“特别空旷,还带回音,心情特好。”
站在南天门长城的最高点,目光向远,被雨水打湿的长城石板,宛如一条青灰色的巨龙,蜿蜒至天际。烟雨朦胧,薄雾氤氲,似把古长城的千年烽烟,带到了今人面前。
拍摄长城美景,是刘红岩工作之余的一大乐事,阴晴雨雪都有独特景致。
为了拍日出,她曾带着手电筒,凌晨三点就从家出发了。点开她的朋友圈,山桃灿开,雪覆江山,无数长城美景,张张铺开。
六人小队守护长城,两三月彻底清扫一次
刘红岩的生活几乎没离开过长城。
做保护员之前,她曾在八达岭长城的纪念品商店上班,卖长城工艺品,后来自己在长城附近开了几年的小商品摊位。七八年前,夫妻俩在村里开了一个小超市,目前已是石峡村商品最全的商店。
去年,听说村里组织报名长城保护员,她立马报了名。长城保护员每月有元工资,“是保护自己村的长城,那肯定得报名啊,不管挣多少钱。我老公也特别支持我。”她说。
像刘红岩一样的保护员,遍布在北京有长城分布的六区。去年5月北京长城保护员队伍成立,首批人,包括全职人,兼职人。据刘红岩介绍,延庆区15个村,共有名保护员,长城重点保护村石峡村,共有6名。
通过体能测试、笔试和培训后,刘红岩和同事们顺利上岗。村里6名保护员,从20多岁到50多岁都有。20多岁的小伙子是一名退伍士兵,去年被评为优秀长城保护员,今年4月,这份荣誉落到了刘红岩身上。
6个人守着数公里长的长城,人力十分单薄。以北天门为界,南天门长城分为两段,一侧在十几年前修缮过,墙体完整,城砖整洁,一侧尚未修缮,灌木和野草丛生,颇有野趣。
刘红岩带上工具在长城上捡垃圾,巡逻一趟能带回两袋垃圾。
新京报记者周博华摄
两侧监测重点不同,一侧要干净,一侧要安全。修缮过的那段长约1.3公里,保护员们每半年要全部打扫两三次。几个背影分散在蜿蜒的长城上,一层层台阶清扫,扫去落叶、碎渣和灰尘,工作量浩大。
如今,长城保护正逐渐实现装备升级,无人机也开始应用。刘红岩说,重点长城保护村计划培训长城保护员使用无人机,她也报名了无人机驾驶证考试。
长城保护理念传承三代,女儿成“小小保护员”
刘红岩现在的工作,都是当初梅景田自发在做的。
梅景田年轻时是村里一名会计,自发号召成立了“村级”长城保护协会,让乡亲们一起保护长城。
最近身体不允许经常上长城了,刘红岩安慰他,让他好好休养。梅景田还是忍不住,有时开着小摩托,骑到通往长城的山路入口,也算是去长城转过了。
以前没有人专职保护,看到一些砖被搬走,梅景田常跟刘红岩惋惜:“祖祖辈辈的遗产就这样被人搬走了。”他提醒刘红岩,一定要好好劝阻游人。
刘红岩问过舅舅,为什么如此热爱长城。舅舅说,只因为从小在长城怀抱中长大,不忍心看到它受破坏。舅舅常跟她说,他哪天要是不在了,她要接好班,担起这重任。“只要身体允许,保护员我会一直干下去。”刘红岩说。
刘红岩13岁的小女儿在读初一,周末或寒暑假,经常吵着要和妈妈一起去爬长城。“我不太会说,不会给孩子讲太多长城知识,但会让她帮着一起捡垃圾,从小养成保护环境的理念。”
这天午后,天放晴了,远处阴沉的天际线渐渐打开,蓝天和白云覆盖在长城之上。刘红岩把朔云相连的壮美龙脊风光,收进了手机镜头。
刘红岩在长城上。新京报记者倪伟摄
等下山有了信号,她要上传一批照片到“长城文保”App,配上勘察文字。APP中会观对比同一拍照点不同时期的变化,判断长城健康状况。
同时,她也要把照片发一份给舅舅。“我劝他不要上山,看到好的景色会拍给他看,就像他也上来了一样。”
记者倪伟实习生谢雁冰
编辑沙雪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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